一条命，
这或许是世上最值钱的东西。
谁会为了一些身外之物，
而换走一条命？
“你留下命，却要将困龙钉打入傅红雪体内吗？”
“我换的，不是我的命……”
谭睿雪释然，
齐一心虽然不是舍生忘死的大英雄，
但他既然能消失一次，
就能消失第二次。
他消失起来很容易，
但藏起周婷却不容易。
对于某些人来说，
另一个人的命会才最珍贵。
谭睿雪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但她的语气依然如剑刃般锐利：
“说下去。”
“除了用困龙钉对付傅红雪以外，铜驼还要能修补脊椎的殖骨膏。”
“想不到你连失传多年的殖骨膏都已经复原了。”
“可我却无法复原自己的错误。”
“那个明月心，你可以复原么？”
“不可以，她已不再是明月心。”
“那她是谁？”
“罗刹女，第二罗刹女——毗兰。”
火苗渐渐变暗，
天上的云朵深蓝深蓝，
似乎在炫耀着自己的神秘与遥远。
周婷放平了傅红雪的身体，
她已忍不住走过来呛道：
“你听着，她是明月心，她是我姐姐。”
齐一心仿佛失去了辩解的力气，
他摇摇头。
这是周婷今天第一次和自己说话，
但他的回答却只能是摇头。
这个回答自然不是好答案，
周婷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她大声说道：
“她是我姐姐！不管她中了什么毒！她都是我姐姐！”
齐一心还是摇头：
“她不是中毒。”
“那姐姐到底怎么了！？”
“她只是恢复了本来的记忆而已。”
周婷不信，
她边摇头边骂着齐一心，
谭睿雪却按住了她。
她只剩下一只手可以按住周婷的肩膀，
但这只手依然有力，
更重要的是，
周婷现在需要有一只手来按住自己。
于是周婷坐下，
她的头依然在不自觉的轻轻摇着，
但她至少已经肯听下去。
齐一心望着远处，
似乎在同自己讲话：
“当年罗刹门招募我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武林盟主杨常风，而是他的妻子南宫协。”
谭睿雪认真地听着，
周婷的头也停止了摇动，
甚至傅红雪的手也不着痕迹地暴露出了青筋。
“因为当时教中，已通过古楼兰的秘术，制成一种‘人上之人’。”
谭睿雪目光一变：
“人上之人？！”
“人上之人——罗刹体。男人便是罗刹子，女人便是罗刹女。罗刹体比普通人更快习文修武，他们也比普通人更有力道，更为迅捷，更不易病。”
“笨鸟先飞，江湖中天才不少，但勤学苦练，厚积薄发的英雄豪杰，也数不胜数。”
“可这种人还有一种好处，是普通人没有的。”
“什么好处？”
“他们听话。”
“听谁的话？”
“我不知道，铜驼几乎告诉了我所有的秘密，但如何控制罗刹体，他始终守口如瓶。”
“他自然是唯一可以控制罗刹体的人。”
“除了铜驼，还有铁燕。”
听到“铁燕”二字，
谭睿雪仿佛忍不住似得冷笑一声：
“我早该料到，他是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周婷忽然插嘴道：
“铜驼已经被我烧死了，那铁燕知不知道怎么让姐姐回到以前的样子？”
齐一心没有说话。
若话不能说成别人想听的样子，
那这时候你最好选择闭嘴。
周婷自然能理解这种闭嘴。
谭睿雪皱眉到：
“明月心她……便是罗刹体么？”
齐一心点头：
“她是第二个，第一个本来应该是杨夫人，可是她却在默林一役生死不明。”
“那第一个是谁？”
“不知道，但我听说，第一任罗刹女‘兰婆’，似乎连铜驼都不能完全命令她。据我猜测，她很可能已被铜驼杀了。”
谭睿雪又捏碎一根树枝：
“若兰婆的武功，与毗兰婆同样可怕，那铜驼自然不会放过她。”
周婷攥紧了拳头问道：
“那为什么他们会选上姐姐？！世上女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她？”
齐一心依然摇摇头：
“第一任罗刹女是如何选择，我不清楚，但是第二任的罗刹体，却一定是从第一任身体里诞生的。”
“你是说，姐姐的亲生母亲，就是第一任罗刹女？”
“绝非如此，虽然铜驼没有把细节告知与我，但罗刹体不似我们凡人一般繁衍。据我推测，第一任罗刹体，需在处子血池中浸泡，再施以罗刹教的秘术，便可以繁衍出第二代罗刹体。我偷听过李承傲和铜驼的对话，第二代罗刹体，竟有两个。”
周婷突然站起身叫道：
“除了姐姐，还有……对！是他！是他！”
谭睿雪一把抓住她的手：
“是谁？！”
“她的弟弟！对！在山上的时候……那时候……”
谭睿雪的手抓地更紧：
“哪里？那座山？！”
周婷忍受着手中的疼痛摇头：
“我记不得，我不记得……大概不是云天之巅，但也不会太远的。”
谭睿雪喃喃道：
“云天之巅已是在中原……可我教一向最守约定，绝不会违背承诺派出罗刹体来中原，何况……他们这么小……莫非！”
齐一心道：“莫非什么？”
谭睿雪摇摇头，
她把话硬生生地按在了咽喉中。
那个人，
她从没见过，
但她却从没忘记过。
“难道是那个……”
齐一心只能从她的嘴型里，
看出这五个字。
周婷黯然道：
“齐一心，若你还想与我说话，就想出如何让姐姐回来的办法吧。”
齐一心点点头：
“若是能查出罗刹体的秘密，我自会尽力。”
周婷咬住嘴唇，
转过身去不再开口。
一时间，
三人之间只剩下柴枝被火焰灼烧的声音。
谁与他们一样，
正在承受着烈火的煎熬呢？
谭睿雪忽然站起身。
她的动作真的很突兀，
齐一心和周婷都被她吓了一跳。
“有人来了……”
周婷忽然就听到了马蹄声……
或许这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早就存在，
只是自己忘了集中精力，
才会听不到。
世上本就有很多东西，
始终就在人的身边，
但没有一个响雷般的提醒，
有些人便真的找不到它，
甚至直到生命终结的时候。
幸好谭睿雪这记响雷足够及时。
齐一心袖管里的树藤已经开始蠕动，
谭睿雪的龙泉也已发出一声轻吟。
所有人都在看着马蹄响起的方向，
所有人都在通过声音的响度，
计算着下一刻自己能不能看到些什么。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骑在马上的人。
他浑身上下穿着一声盔甲，
银色的金属在火堆的映衬下发出反光。
盔甲很精神，
但人却很委顿……
他的上下眼皮几乎已经搭在一起。
看来若不是见到火光，
他似乎就要在马背上睡着了。
看到周婷手里的葫芦，
少年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
他的嘴唇实在不比傅红雪湿润多少。
“你们几个，谁有水么？我不是坏人，我是神机营来的参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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