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花在厅中左旋右舞,猝然收回。红绫女见女孩点头,旋即娇声道:
“你说说,我听听。”
“那你听仔细了,”铃医女侃侃道来,“观你面色气质,你应该是富商之女,家境殷富,不料芳心错许,嫁给了一个你开始喜欢后来又不喜欢的男人,于是你离家出走,来到这深山峻岭开了这家客栈。你生性多疑,担心歹人吃酒不给钱,于是立下了先付钱再吃饭的规矩。你性情促狭,总觉得有人惦记你的财宝,半夜也睡不踏实,常常撒呓挣,梦游巡视。一日来了一队马帮客人,他们带的驮子里是你最喜欢的红绫。于是你呓挣大发,梦游中杀死了两个醉梦中的马帮汉子,毁尸灭迹,然后又盗走了两个装有红绫的驮子。第二天还像没事人一样,照常做你的生意……”
铃医女还未说完,早已把个红绫女气得粉面喷火,贝齿咬碎,纤手一挥娇喝道:
“小香,替我掌嘴!”
“好嘞!”
小香答应一声,娇身飞纵,抬手一掌,向着铃医女的脸上抽来!
这侍女的玉掌虽小,却裹挟着一缕飓风,遒劲无匹,掌风未到脸颊,公主的云鬓已被疾风摇动,可见掌力之猛。
红衣汉子和皂袍汉子们不由得大吃一惊!
红衣汉子们惊的是因为铃医女是女的。
假如铃医女是男的,红衣汉子们倒不吃惊。因为小香这个侍女不太好意思出手打男的。
即便是出手,她应该也会手下留情。因为她不好意思。你想呀,一个小女孩,在光天化日之下伸手给一个男的一巴掌,那多不好意思呀。传出去她还好意思在茶马古道上混吗?当然了,如果那个男的装女的,那另当别论。
可现在,可此时,可此刻,铃医女确实是个女的。
谁都知道,在别处不知道,在这条茶马古道上,谁都知道,女孩不轻易打男的,除非你把她惹急了。
但假如你是个女的,你惹了个女孩,或者你没事和她叫板,那她可不客气啦,她很可能伸手就给你一个嘴巴,毫不犹豫的会给你一个嘴巴。
甚至会踹你一脚。或者踢你一腿。
别小看这一脚或一腿,保准叫你十天半月后悔。
而铃医女真的是个女孩,她好像还真惹了一个女孩。
她印象里其实没惹这个女孩,她只是惹怒了这个女孩的女主人。但惹怒了女孩的女主人,好像比惹怒了这个女孩还要严重。你看她,像是将主人的愤怒完美的继承下来,将主人的愤怒化为力量,继而贯注在她的一只玉掌上,向着铃医女扇来……
红衣汉子们大惊失色,心想:“铃医女呀,铃医女,祸是你惹的,这一巴掌是你自找的。你别指望让我们替你挡这一巴掌。说实在的,我们呢,不是不想挡,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几个没这个能力。”
不过红衣汉子们有袖手观望的能力,他们一个个把眼睛瞪得很大。
而皂袍汉子们吃惊的是他们还活着,他们还在吃酒。
如果真像铃医女说的,那个女掌柜喜欢撒呓挣杀人,那他们真的快没命了。因为他们已经在这家客栈住了三天了,假如红绫女要想要他们的命,那她今晚肯定要撒呓挣。
因为他们在等一个驮队,受雇主之命接受一批货,今天驮队刚刚到达这里。而这批货就是红绫。是从大唐江宁运来的上好蚕丝织成的红绫,那个红绫女肯定会看了眼红,很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如果铃医女没有这番话,他们应该不吃惊,他们会不慌不忙的吃酒吃菜。
他们呢,也不晓得红绫女会撒呓挣。
她一边梦游,一边杀人,一边盗红绫。她爱红绫爱得要命,她既然杀了两个马帮护卫,那她当然会一如既往的为了红绫而杀人,她杀人首选就是喝醉酒的人。
他们几个皂袍汉子还真喝了酒,喝了不少,快要喝醉了。
一旦喝醉了,一旦红绫女知道驮队有红绫,那他们十有八九会没命。
想到此他们个个醉醺醺的站起身来,抽出了玄月弯刀。他们想审时度势,静观其变,不妙就逃。
而现在的情景确实不妙,对别人是小不妙,对铃医女是大不妙。
因为她马上就会挨上一记耳光。一记突如其来力道遒劲的一巴掌。如果挨了这一巴掌,无论是谁,都会脖颈发僵,脸蛋肿烫,鼻子发酸,耳聋眼花,蒙头转向。红衣汉子们暗想。
皂袍汉子们也这样想。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而此时铃医女还真没空瞎想,也没空遐想。因为她要凛然面对这一巴掌。她知道红衣汉子们指望不上。
只见她面对袭来的玉掌不惊不惶,左臂一抬,玉掌迎向小香袭来的掌风,只听“啪”的一声响亮,两只玉掌相碰,公主的玉掌纹丝未动,而小香的玉掌却像扇到了一面墙,疼得她甩着手掌“哎呀,哎呀!”直叫。
铃医女也不管她叫不叫,一个“猕猴摘桃”,轻舒玉臂,一手衔住她胸前领口,一手揪住她腰上丝绦,双臂稍微一用力,已将她的小身子举过了头顶。
紧接着轻轻一扬,使一招“大雁飞故乡”,小香的娇躯“嗖”的一下飞了起来,就像一只美丽的南飞雁,一直飞到舞台中央。
舞列中早先那位接金锭的姑娘见同伴自天而降,金莲一点台面,凌空飞起,又来了一招“嫦娥奔月”,迎着飞来的小香,展开双臂,很恰到好处的使了一招“嫦娥抱玉兔”。
她名叫舞娘,和小香同为女主人的贴身婢女,二人非常熟悉,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她也知道小香有几斤几两。
她俩曾一起过过秤,用了一个大秤砣。她是九十一斤,小香是八十斤。
九十一斤的身体去抱一个八十斤的重量,当然不成问题。
她曾练过三人顶碗。她头顶上可以站立两个倒立的姑娘,还有一百个旋转的碗。
那不是小碗,而是大花碗,一百个大花碗足有八十一斤。
用她的臂力去抱小香,犹如怀抱一只小兔,所以她使了一招“嫦娥抱玉兔”。
她十分准确的稳稳当当的把飞来的同伴抱在了怀里。可是不妙。
是的,她感觉不妙,非常不妙。
因为她本想稳稳当当的落地,可是她落不下来。她感觉脚不沾地。
她觉得怀中的小香并不像一只温顺的小玉兔,她变了,变得不服管束,变得像一只不听话的,蒙头乱撞乱顶的调皮兔。好像她在用一股蛮力顶着她的胸口,顶着她向后飞去。
她同时感觉小香很重,好像她并不止八十斤,好像有一千八百斤。
要是在地面还好,多少有个依靠,但这是在空中,她无依无靠。
舞娘不由自主的被一股差不多一千八百斤的推力向后面推去,舞女们见此状况一窝蜂伸手来接,她们只觉舞娘和小香重得像两块大石头,骨碌碌把她们砸倒一大片。
“好身手!过瘾!”皂袍汉子们拍手叫好。
话音未落,只见楼上红绫女娇喊一声:
“红焰弥天!”
玉臂一扬,极速打出一团红绫,这团红绫就像从二楼燃烧起一股红色烈焰,瞬息弥漫在大厅上空,翻卷着,向着铃医女席卷而来……
铃医女猝不及防,腰间已被狂舞的红绫缠绕,感觉这红绫愈缠愈紧,越箍越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二楼又传来一声娇喝:
“红绫吊美!”
随着这声娇喝,红绫继续源源而来,继而化作一条窜舞的红蟒,向她脖颈盘裹而来。
如果让一条巨蟒缠住脖颈,那滋味肯定不好受。如果让红蟒缠颈,再被吊起来,那滋味更加不好受。
说时迟,那时快,公主玉掌一张,飞快的抓住了一段红绫,身形相对着红绫的缠绕方向敏捷的打了一个逆旋,就势一缩脖颈,脑袋从红绫的包围中滑了出去。
红衣汉子们一见铃医女化险为夷,都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只听楼上又传来一句娇声呐喊:
“红绫戏金莲。”
喊声一出口,红绫女双手一摇,红绫之蟒立刻化形如两条红艳艳的灵蛇,盘旋而下,眨眼间已紧紧的缠住了铃医女的双脚双腿。
铃医女感觉双腿发麻,施展不开,心中不禁大吃一惊(⊙o⊙)!连忙说:“哎,哎,红绫女,你怎么搞的?不是说戏金莲吗?你拍拍我的脚就可以了,怎么把我的脚和腿都缠住了?你太得寸进尺了吧?”
红绫女娇媚的:-d一笑:“哈哈,你听错啦,我不是说的‘红绫戏金莲’,我说的是‘红绫系金莲’,我就是想把你缠住,让你老实点,我怕你劈腿。”
“你才劈腿。”公主回她一句。
“我也不劈腿,”红绫女说,“冲你刚才说的那些无中生有的话,你得给我跪下。”
“我干嘛给你跪下,我刚才说的不对吗?”铃医女说。
“甭管你说得对与不对,你都得给我下跪。”
“我不跪,俗话说,女儿膝下有黄金。”
“甭管你膝下有黄金还是有白银,还是有马粪,你都要给我跪下,你必须向我道歉。”红绫女双臂一较力,铃医女腿上的红绫更紧了。
“别妄想了,我干嘛道歉?我戳中你的心窝子了吧?你说破大天我也不会给你跪。”铃医女说。
红绫女诡秘的一笑:“我说让谁跪下,谁都会给我跪下,你不信吗?”
“我当然不信,断然不信,决然不信……”
红绫女也不再跟她嚼舌,来了一招鸿雁穿云,娇身悠然飞起,划过大厅上空,落于铃医女身后,将红绫一抖,喝声:
“跪下!”
这一招叫“红绫拜堂”,她今年二十六岁,这个招式饱含了她二十年的功力,不发则已,一发则灵,从未失手。
是呀,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没点儿绝活儿,一个女人,怎会在茶马古道上的深山里开客栈。不遇到强盗,也会被狼吃了。
现在她招式已发,就等着那个女孩给她下跪和道歉了。
可是她回眸一看,惊讶得张开了樱口。
因为刚才那个女孩已然不见。
她下意识的揉了揉眼,定睛一看,还是看不见,显然那个女孩已经消失。
正在左顾右盼。
蓦然头顶上传来一声喜悦的开心的笑声:“哈哈……我跪下了吗?”
红绫女抬头一看,只见铃医女正在屋梁上。
她正在一手勾住屋梁,一面向她微笑。
红绫女羞愤难当,气不打八处来。于是用尽全身功力,用力一拽红绫,喝声:
“你下来吧!”
可那个女孩依然悬在空中,纹丝不动。
她正在吃惊。只听那个女孩娇喊一声:
“你上来吧!”
她只觉一股无匹的力道从红绫上方传来,她想尽力站稳,可是不行,那力道迅猛至极,无法抗拒。
她只得被红绫带着飘飘悠悠的飞到空中,一直飞到那个女孩面前。
两人此时已在空中面对面,铃医女腿上缠满了红绫,红绫女的腰上也缠满了红绫。
红绫女很吃惊,她吃惊这个女孩怎会有如此高深的功力。她觉得要具备这样的高深功力,最少要练五百年。现在她俩面对面,她想跟她说点什么,不能这样在空中悬着,这样很尴尬,很忐忑。
她于是有点忐忑的说:“你不想跟我道歉吗?你想干嘛?”
铃医女一抿秀唇,娇声道:
“谁跟你道歉,我去!”
抬手一掌,拍在她的胸膛上……
只见红绫女像个陀螺,又像个纺锤,旋转着向后飞去,甩出一串红绫。
公主自从有了拔山举鼎之力,还没有真正用全力出过手。不是她不想出手,实在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假如有机会出手,她当然会出手,不出手那才是傻子。
出了手那就不是傻子。还可以有机会看看自己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她眼前站着个曾扬言要她跪下的红绫女。她当然要出手。不过她不能把力气用尽,谁知道这个红绫女还有什么鬼花活,她要留个后手。
所以她这次只使出了三成力道。
然而这三成力道也已经非同小可。足有千钧之力。铃医女不知道,这千钧之力打在谁身上,只要是个凡人,都会肝肠寸断。除非那个人是挖井人逍遥子。
但江湖之上,有道是:
强中更有强中手,
莫向旁人夸大口。
你要天天夸大口,
早晚有天失了手。
……
话说这个红绫女被铃医女一掌拍出,并未肝肠寸断。为什么?
因为这个红绫女也是个不二般的女人,自幼偏爱穿红绫,也非常喜爱耍红绫,练得一手红绫功。缠裹拧圈拽,进旋绕勒退,所有攻防打法均在这条红绫之上。所以不管对方是一个刁钻古怪的机灵鬼也好,一脑袋糨糊的杠头莽汉也罢,她都不在话下。
你就是一个大力士她也不怕。
因为她有红绫。
所以你要想打她,你最好把她身上的红绫去掉。如果你去不掉,那你只有挨扁的份儿。
一般二般的人都去不掉她身上的红绫,她的红绫旱季雨季总缠着,就是睡觉的时候也缠在腰上。
公主玉掌拍在她胸口的时候,她见掌风凌厉,借着掌力就开始旋转,一边飞速的旋转,一边将对方的掌力化解到红绫之上。
只见她纺锤般的旋转着向后退去,红绫不住地延伸,延长,延缓着铃医女的掌力。
直到将铃医女的掌力化解完毕,红绫也捯到头了,露出了她雪白的柳腰,也露出了她那圆圆的美丽的小肚脐。
她就是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红绫美,腰身美,肚脐美。三美。
凡间偶尔也有这样的女子,衣服美,腰身不美,肚脐不美,一美。
甭管一美二美还是三美,反正大伙儿看见了红绫女的美。
皂袍汉子们拍手称赞:“呀?茶马古道美娇娘,名不虚传。我恰,我恰。”
红衣汉子们也交口称赞:“吔?南诏天仙俏佳人,我愉。我愉。”
但这只是弹指间的事,马上红绫女纤手一抻红绫,红绫立马卷了回去,随着红绫在她腰间缠绕,她的身形重新飞到屋梁高处,伸手勾住了屋梁,回眸看着身旁的铃医女说:
“你给我道歉。”
“我干嘛要给你道歉?”铃医女无动于衷的看了看她。
“因为你说得不对。”
“我哪里说得不对?”铃医女一手勾屋梁,一手叉腰说。
“你当然说得不对,”红绫女说,“不过你有的地方说得还靠谱,有的地方说得就不靠谱。”
“我哪里说得靠谱?”铃医女说。
“你听我说,铃医女,”红绫女一只手勾着屋梁,一只手比划着说,“你说我是富商之女,这点说对了,我父亲是个绸缎商。你说我芳心错许,嫁给了一个我开始喜欢后来又不喜欢的男人,这一点你也说对了。你说我离家出走,这一点你说错了。告诉你吧,我不是离家出走,是我把他休了。”
“你为什么把你相公休了?”铃医女说。
“因为他性情促狭,是个促狭鬼。”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促狭呢。”铃医女说。
“所以你说得不靠谱。至于那个酒招子,不是我写的,是以前的店主的,他不干了,十年前我把这个客栈盘下来了,花了五千两银子。”
“原来是这样,你知道酒招子的含义吗?”铃医女说。
“我也不知道,我不太关心酒招子,我只关心红绫,如果你问我哪里的红绫好,我可以给你讲一晚上。”红绫女说。
“那你为什么立规矩我说对了吧?”
“算你说对了一半。”红绫女说,“马帮人很喜欢喝酒,他们往往喝得酩酊大醉的,我懒得跟醉汉要钱,所以立了个先付钱的规矩。省得麻烦。”
“那是不是你撒呓挣时杀死了马帮护卫,偷了驮子?”铃医女说。
“这就是我要你向我道歉的原因,因为你这是大白天说胡话。什么梦游杀人,什么毁尸灭迹,什么盗红绫。我告诉你,我可没杀人,也没偷驮子。我可不是杀人越货的坏女人。”
“我们主人是好女人。”下面传来舞娘和小香的声音。
“这么说马帮护卫的失踪是无中生有啦?”铃医女说。
红绫女攒眉道:“也不是无中生有,马帮汉子失踪是事实,丢驮子也是事实,但丢的驮子不是红绫,而是盐。”
“盐?”
“是的,盐,是一种井盐,不是海盐。”红绫女说,“他们来时驮的是芒果香米象牙船,返程驮的是镔铁丝绸深井盐。而那些盐都是用布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看样子是私盐。”
“私盐?那这些驮子是运到哪里去的呢?”铃医女说。
“我也没问,马帮的领队也没说,也没说雇主是谁,这是马帮的规矩。我也不好刨根问底的。”红绫女说,“出了事,他们什么也没说,也没顾得找马帮护卫,也没顾得找驮子,就赶起驮队匆匆忙忙的走了。”
“原来这样,看来这里还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秘密。”铃医女暗想。
停了一下她又看了一眼红绫女说:“我还是觉得你爱撒呓挣,你真的没有察觉吗?”
“你别胡说了,没有的事儿。你赌输了,你得给我半匹红绫。”红绫女说。
公主未及答话,只听客栈门“吱纽”一响,门开了,岩温扶着红衣胖汉走了进来。那个胖汉依旧捂着胸口,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红衣汉子们一看来了救星,个个喜上眉梢,开口道:“我说领队呀,你怎么姗姗来迟呀,我们都饿急了。”
“你们没点菜吗?没要醉仙酒吗?你们进客栈吃饭没带嘴吗?”岩温说。
“我们带嘴了,尊敬的领队,我们带着嘴来了,可没带钱。”红衣汉子说着伸出手指指了指墙上的汉书。“人家规定吃酒要先付钱。”
“有这等事?”岩温看了看墙上的字说,“这家店怎么不为饿肚子的人着想呢?怎么不为饿肚子的人之急所急呢?”
小香过来说:“我们就是为饿肚子的人着想才开的这家店,但我们不为不先付钱的饿肚子的人着想。”
一个红衣汉子对岩温说:“你看,她们个个都是死心眼儿,这不,为这事铃医女还和她们老板娘打起来了。”说着指了指头顶。
岩温抬头一看,看见铃医女悬在屋梁上,双腿被红绫裹着,连忙扔下胖子,“嗖”的一下腾空跃起,飞上屋梁。
手攀着屋梁向前飘荡,见屋梁上插着一柄双环刀,顺手拔了出来。来到铃医女身畔,手中钢刀一挥,向着眼前的红绫砍去。
岩温的意思是想砍断那条红绫,他不想让那条红绫把铃医女拴着。
所以他全神贯注,力斩红绫。
但他忘了问谁是红绫的主人,他也没问他可不可以用刀砍红绫。
其实他事先应该问问,问了才会知道,红绫的主人是多么爱红绫。她爱红绫甚至胜过爱她的命。
一个爱红绫胜过爱自己性命的女人,当然不会允许别人砍红绫,别说砍红绫,你就是拽红绫,扯红绫,揉红绫,她也不会答应。
因为,那是她的红绫,不是你的红绫,那是香篆长笛客栈女掌柜红绫女的红绫。
红绫女看见一个红衣汉子飞上屋梁来砍她的红绫,粉面微微颤,秀目喷火星,见钢刀砍来,玉臂一抖……
只这轻轻一抖,凭空绽出一朵娇艳的红绫花,圆形的花瓣弹向红衣汉子的手腕。
岩温只感觉一股阴柔之力卷住他的手腕继而又袭向他的手臂,他手腕一麻,钢刀脱手凌空飞落。
继而他又感觉手臂一震,眼前红光一闪,勾在屋梁上的手臂被弹了出去,身体失去支撑又没了牵挂。
他的身形就像一片无牵无挂无遮无拦孤苦伶仃的枫叶被一股疾风卷了出去,飞落在一张八仙桌上,“吧唧”一声,从桌面又滑落到地面上,撞翻了几张木椅。
“过瘾!过瘾!”
皂袍汉子们一个个又拍起了巴掌。
见此情景,铃医女玉面微嗔,对红绫女用有点儿责怪的语气说道:
“你怎么打他呀?他是我们马帮队的领队,是来为我们付酒钱的。”
红绫女怒气未消,哼了一声说:“我不管他付不付钱,他砍我的红绫,我就要打他。”
“你把红绫解开,我要下去吃饭。”铃医女说。
“你输了我半匹红绫缎,你不给我红绫缎,我就不给你解开,也不让你吃饭。”
“你不给我解开,我怎么去给你买红绫?”铃医女有点急了。
“那我不管,你不把红绫拿来,我就不给你解开。”
二人正争得不可开交,忽听下面传来一声喊:
“我有红绫!要几匹都行。”
红绫女听说有红绫,大喜过望,一抖手中红绫,将缠在铃医女腿上的红绫收起,飞身跃下。
铃医女也展开玉臂随之跃下。
只见说话的是位手执弯刀的红脸皂袍汉子。他就是那位用一锭金子买酒吃的皂袍汉子。
红绫女春光满面的对他说:“你有红绫?果真?”
“果真。”
红脸汉子答应着向着旁边的两位皂袍汉子一努嘴。两个马帮汉子心领神会,马上跑出了厅门。
过了一会儿,两个皂袍汉子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匹红光灿灿的红绫。
一见红绫,红绫女的眼神光彩焕然,满是兴奋,说:“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老板娘,这是最好的江宁织造红绫,你喜欢你就收着。”红脸汉子说。
红绫女假装不好意思,连忙摇手:“不行不行,我只打赌赢了半匹红绫,这是整匹红绫,又这么贵重,我可承受不起。”
铃医女微微一笑说:“没关系,红绫女,你收着吧,就算是我们买的。”
岩温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见此情景,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马蹄金,对红脸皂袍汉子说:“我买了,多少钱?一锭金子够不够?”
红脸汉子连忙摇手:“不用不用,这匹红绫是我们诚心诚意送给老板娘的,为的是感谢老板娘给我们提供如此美味的醉仙酒。是我们的心意,不用你们出钱。”
红绫女粉面增辉,神采奕奕,娇声道:
“那我就收了!”
说着话,腰肢一扭,红绫飞速弹出,卷出了一朵红绫花,瞬间将皂袍汉子手捧的整匹红绫卷了过来。
舞娘一个箭步飞身上前,又一个“嫦娥抱玉兔”,将红绫接入怀中。
红绫女开心的一笑,对小香说:“小香,快让侍女收拾桌面,重摆酒宴,准备最好的金坛醉仙酒。”
“是,主人。”小香遵命去了。
红衣汉子们这回看出来确实有门儿了,一拥而上,把个领队推到红绫女跟前,嚷嚷着:
“我要吃金坛!我要吃金坛!”
“我要一尊最好的醉仙酒。”
“好酒好菜尽管来!”
岩温举着马蹄金说:“老板娘,我付钱,我们先付钱!”
红绫女灿然一笑说:
“你们谁都不用付钱,我今天得到了红绫,心里尤其高兴,这次酒钱我买单,我请客!”
大伙儿听了这话,一个个高兴得蹦了起来,顿时欢声雷动。
在一片欢呼声中,从台后转出来三队美侍姣娥,衣裙光鲜,有的托着琉璃盏,有的端着红玉碗,有的抱着金酒坛,由小香带队,满面春光的向着厅中款款而来。
须臾,已经摆上了三桌酒宴,每桌上放着两尊金酒坛。大伙儿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一个个捋胳膊挽袖子,开始大吃起来。舞曲重新奏响,台上炫舞依然。
只见酒席上觥筹交错,笑语喧然,直吃到金鸡西林坠,玉兔上东山。
红绫女想陪着铃医女喝两口,铃医女说她不喝酒,于是她以女掌柜的身份陪她喝了一口茶,夹了几口菜,就在小香的陪伴下告辞回房了。
吃完酒,皂袍汉子们一个个倚里歪斜的上楼歇息去了。红衣汉子们呢,也是喝得一个个醉醉醺醺的,有的捧腹大笑,有的插科打诨,胡言乱语。
公主没有吃酒,只是悠然的吃菜,见红衣汉子们一个个喝得半傻不嗫,就和岩温商量:
“岩温领队,你看他们喝得不像个人样儿,还能赶路吗?”
岩温也没喝多少,看着这帮马帮汉子的作态摇摇头说:“我看够呛,你看他们一个个喝得傻了吧唧的,走起路来肯定摇摇晃晃的,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如果赶路的话,说不定他们会摔到山沟里去。不如暂且在这里宿一晚吧。你说呢?铃医女。”
公主点点头说:“那好吧,就在这家客栈歇息吧。”
岩温向着舞池一招手,笙磬戛然而止。舞娘跑了过来。
“请问领队有何吩咐?”舞娘笑脸相迎。
“我们吃好了,你给我们安排房间吧,我们今晚住这里。”岩温说。
“那好吧,我来安排,”舞娘说,“我们这里大小房间都有,你们男客八位,可以住一大间,每晚一锭银子。你们女客一位,可以住一小间,每晚一两金子。”
“好的,给你钱。”
岩温给了她金银,舞娘收起银子和金子,灿然一笑说:
“好,上楼吧。”
说着迈着小碎步向着楼上走去。大伙儿也尾随着她向着楼上走去。
公主住的是一小间。房间虽小,却非常精美雅致。进门四扇屏风,雕琢着梅兰竹菊,里面一架四角挂着香包的檀木雕花鏨银床,上面锦被绣枕散发着芬芳。靠墙立着一个红木妆台,上头立着一面铜镜,镜旁摆着雕凤妆奁。室内幽香漫卷,几净窗明。
侍女送来了一台花烛,一盘芒果,一本书,放到桌上,对铃医女说:“尊贵的女客,现在天色渐晚,外面微寒,您没事就不要出去转悠了,最好早早歇息,我为您沐浴更衣。”
公主也感觉有点疲倦,就把药箱青囊放在床边,说:“那好吧。洗洗睡。”
“好的。”
侍女答应着,领着她进入澡间,服侍她洗浴完毕,然后躬身退出了房间。
公主穿上襦衣,披上绣袄,来到桌前坐下,吃了一枚芒果,拿起那本书翻了翻,原来是南诏新版书《梦花惊蝶梦》,作者是皇后罗婉儿。写的是她在洱海边与国王相遇时的恋情。好像书里面那个国王对她无比的宠爱,对她有求必应,不但让她伴享皇权,持衡拥璇,还可以代他传圣旨,当然不是懿旨。可不是吗?有的皇后就是不太愿意传懿旨,很想传圣旨,比如武则天吧,她传着传着懿旨就烦了,干脆改传圣旨了。可皇后罗婉儿和武则天不一样,她也深爱国王,她只想和国王一起治理国政,辅助他把家国变得强盛。
公主一边看一边想,渐渐有了睡意,于是放下书,爬到床上。
公主躺在床上,渐渐进入梦乡,睡着睡着,忽闻一阵幽怨笛声,自远而近,把公主吵醒。公主睁开眼睛,侧耳聆听,觉得那笛声凄婉幽咽,好生奇怪。
于是穿上衣裙,系上穿云剑,迈步来到窗前,推开窗棂,轻轻跳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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