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上班,李然刚刚进入办公室赵南就匆匆忙忙跟了进来。他明显有事,却又没有马上讲出来。李然从脸盆架上取下抹布,沾了点盆里的水,边擦桌子边问:“看这一脸的郁闷相!有事啊?”
“哦,新进的原料把厂里能塞的地方都塞满了,昨晚进的一车原料实在挤不下地方,只好暂放在货车上,真盼着新原料库快点建成……”
“还得再忍耐几天,昨天下午我去老车间看了,地面还是太潮;不过,成品库里广州马汉生的500件货马上就要拉走,拉走后就腾出地方了。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咱们争取明天就发货。”李然说。
“你……这几天跟他通电话了没有?”赵南似乎在担心什么,
“没有,他的定金都打过来了,咱怕他什么啊!”
“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哦?”李然思索了片刻,“哪里不对劲了,你说说看?”
赵南说:“我也说不好。按理,这两天应是他催货的时候,可他一次电话也没打。昨天下午,遵照你的吩咐我给他打了电话,他的手机关机了。”
“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多了!”话虽这样说,李然却也不安起来,“看他再关机!”她把抹布放到脸盆里,马上用座机拨了号码。马汉生的手机这会儿倒是开机了,却一直无人接听,拨了三次,一个结果。“或许是广州人上班晚,弄成静音了不成?”
“待会儿再打?”赵南问
“不打了,他若有诚意,看到未接电话会打过来的;若是有什么变故……”说到这里李然一脸阴云,“若说变故,除非有人抢咱的生意。为了长期合作,咱们把利润点压得够低了,难道有人会不计成本?”
赵南站起来,“我去查一查,本地有实力跟咱们叫板的没几个。”
“好,我就是对你那位老上司李文成信不过。若他没有做手脚,就是我们想多了。”
“好,我这就去!”
两个小时后赵南铁青着脸回来了。李然打发走与她商量仓库工程事宜的周建龙,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他气愤的表情,已经让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赵南先去邮局找了熟人打出了李文成手机本月的电话单,发现一周来,李文成与马汉生电话联系频繁。他又以路过进去随便看看的说辞,去了他的老单位,车间有人当年跟他干过,他并不费劲就让他们道出正在为广州一位客户赶货的秘密。
“他给马汉生是什么价?”
“这个还不得而知,不过一定比我们低——他只有这种手段才能抢到订单,其它方面他不比我们占优势。他们公司,大宗货的订价权只掌握在李文成一人手里,怕打草惊蛇,我先回来跟您通报一声。”
“按我们每件一百二的价格,合定成本只有不到百分之八的利润,如果马汉生连给我们的三千元订金都敢扔掉,李文成的价格至少在一百一左右,这几乎是零利润,他图什么呢?”李然想不通。
“如果他真把价格定在一百一,那就是有预谋的。”赵南说。
“有预谋?为了更大的市场份额?为了把我们挤垮?他的资金有那么雄厚?如果在资金上没有实力,他一这招等于自杀,李文成有那么傻?”
“然姐,你别忘了他打的可是国营单位的旗号,国家在各方面都给予他大力的扶持,无论在贷款、企业补助、三农补贴等等哪个方面,受到的待遇都特别优厚!”
“是啊,这些我们沾不到边儿,望尘莫及啊!不过,眼前,我们必须搞清李文成到底以什么价给马汉生供的货,这样咱们才能找到对策,姓马的客户不能丢,他是我们最大的客户,订货量十分稳定。刚才周建龙来催要第二批工程款了,我还指望着用这批货的货款付给他呢。能有什么办法搞到李文成的供货价呢?”
就在李然和赵南为没有稳妥的办法搞到李文成的供货价而苦思冥想的时候,李然的办公室进来一个人,那人要求把搞清供货价的任务交给她,她说她有办法。此人是昨天下午被李然接来刚上班的李小菊。
李小菊被李然安排到办公室,专门处理售后服务方面的事务。她这是来送一份材料,走到门口,无意中听到了李然和赵南的谈话。
李然问她有什么办法,小菊不说,但她保证一定能完成任务。李然说:“这事麻烦就麻烦在不能让对方觉察出是我们在打听,不然我们将很被动。”
“这理儿我懂,李总、赵总,你们就放心吧,等我消息。”说完,小菊很有礼貌地退出了李然的办公室,骑着她的电动车出了厂门。
凤城市副食品加工厂被李文成承包后已鸟枪换炮,名称改成了凤城市副食品开发公司。此刻,头衔已从厂长改为总经理的李文成嘴里叼了支中华牌香烟,正半坐在他办公室刚买来的崭新的纯羊皮沙发上悠闲得修着指甲。
他从来没有为窃取赵南的成果而良心不安,相反,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谋略与智商的不同凡俗之处——这在副食品加工领域里,最大的利益即得者舍他其谁?在这市场经济逐渐成形的环境中,在这竞争形势日趋明朗的背景下,有些傻瓜居然还在讲什么仁义道德,还在讲什么奉献精神,那就让这帮笨蛋讲他们的道德和奉献好了,他们最多也只配喝稀饭。他李文成追崇的是中国两千年来最成功的法家思想——想赢,就必须不择手段——剽窃他人的成果也好,盗取国家的利益也罢都是迈向成功的手段和方法,他心安理得。
办公室的门响了,开票员小王匆匆进来,一脸无奈地说,“李总,开票室有个顾客无理取闹,非要以我们不可能开的低价给她开货,我们不开,她就大闹,还非要见您。”
“哦?”李文成皱了下眉头,是个什么样的顾客,多大年龄,男的女的?
“是个二十五六岁女孩,扬言要几十件货,非要我们以一百元的价格开给她,我们说不行,她就大闹。”
“走,我去看看!”
开票室里,李小菊此时正与另一名开票员吵得起劲:“我们做小本生意容易么,都是你们的顾客,凭什么厚此薄彼?别人就能从你们这里以一百元一件的价格开出货,为什么我就不能?”
“我们从来就没有以那样的价格出过货啊,你一定是弄错了。”
“绝对不会错,问问你们的总经理李文成有没有给过人那价儿?”
李文成挑起门帘走了进来,他接上了话,“我是李文成,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公司从来没有以那种价格出售过产品。一次也没有!”
看见此人,李小菊恨得咬牙切齿——正是他,离弃了她们母女,让她一生受尽苦难和委屈。正是他,气得母亲一身疾病,至今未能痊愈。你?负责任?你这背信弃义、喜新厌旧的混蛋,能负得起什么责任?想到这里,她怒不可遏地说:“你?我凭什么信你呢?”
“我是这里的总经理,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没有权力以一百二十元以下的价格出货的。”
“总经理怎么了,你以为你是个总经理就了不起了?”
李小菊的话也激起了李文成的愤怒,“你这孩子怎么……”,李文成本想说你怎么蛮不讲理啊,可话没说完,他就愣在那儿了——他看到了李小菊仇恨的面孔和因仇恨而迸发出的泪水——这面孔怎么这般的熟悉,似曾年轻时就见过?
李文成想起来了,那是前妻的面孔。在树林里,在田地间,在沟渠旁,在土炕上,那张面孔给过他无限的爱恋和幸福。可是后来他在城里做了错事,狠心离开了她与小女李小菊,再也没有回去,他也是迫不得已!
李文成猛然清醒了过来,“菊儿,是你吗,是你对吧,你是来找爸爸报仇的?”
“我没有爸爸,他在我很小时候就死了!”李小菊忿恨地说。
李文成瞥了一眼左右,说,“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没什么事了。”然后拉起李小菊,“菊儿,走,跟爸爸去我的办公室,想你快想疯了!”
走出开票室,李小菊甩开李文成拉着他的手,再也不走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一百元的价能不能走货?”
“好我的傻女儿啊,爸实话告诉你,自从这凤城市副食品开发公司开门到现在,我只为广州一家大宗客户开过一百一的价儿,那批货至今还没走呢。除此之外,一件低于一百二的货都没出过。当然,如果你想要,我一分不收送你几十箱都行,走,咱们去房里说。”
李小菊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秘,“我还有事。”话没说完已朝大门的方向跑去,不管身后那人怎么唤叫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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