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放下手中的活儿,用脸盆里的水洗了一把手。放好毛巾后回来闻了一下桌上的饭:
“我今天还真有点饿了!”她并不理他的老脾气“喂,你发现了没有?大灶上的饭虽然简单,却比家里的吃着有味道。”
“那是你不常吃。”依然不冷不热。
“老弟”她端起饭盒边吃边问:“我有又什么地方开罪你了?这几天对我总是这样不冷不热的!”
赵南瞥了李然一眼,然后慢慢地说:“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昨天白天搬了一天的货,昨晚又通宵达旦地在车间里……混……了一个通宵。”他似乎找不下更恰当的词,“今天又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他顿了顿,“有句话我说了你别生气。”
“混?什么破词!”李然白了赵南一眼,然后使劲点头,意思是让他说。“你都快成神仙了。”
“噢?”李然被逗乐了,“我的同志弟,不至于吧?我的经书还没取完呢。”
“当你的经取完了,你的职员们怕个个成了精神分裂症!”
“噢?”
“你没发现这段时间你的所有职员都有‘恐高症’?”
“恐……怎么回事?”
“你那玩命的勤奋精神使得全厂人员的神经变得‘衰弱’不堪。大家还以为你要发动什么‘颜色革命’,因而干活积极性猛然提高到百分之一百二十。”
“哈哈哈哈!”李然笑得差点呛住,“这不一箭双雕么!厂子是我的,我不勤奋、大家都没了积极性,怎么会有好的效益?”
“可是凡事都有它的规律性,你一个女孩子,又是这个厂的老板,去和那些搬运工们搅在一起不觉得这是在给人难堪?给自己难堪?你让所有人茫茫然不知所云,再说……”赵南突然顿住了。
“再说什么?”
“反正厂子是你的,我看我就不多嘴了。”于是他认真地吃起饭。
“好了好了!”李然知道自己错了话,“就算我说错了还不行?”
“你说错啥了?厂子本来就是你的。”
“行了老弟,别卖关子了,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如果有时间,该为厂子的将来多想想。”
“你是说让我在更换或改良设备上多想想?”
“是啊!我们的产品近来总是供不应求,而且大形势也不错,你应该在扩大产品生产规模和品种上多下功夫,这是急需的,比你干点搬运工的活儿经济得多。”
李然被赵南的话击中了要害,不由脸上一阵发烫。
这个问题实际上李然认真地想过,她也明白这是该立即付诸计划的大问题,不然辛辛苦苦建下的基业将很快会被市场所淘汰。但她相信赵南也明白,资金的问题是一切关键问题的中心。
前段时间,厂里的周转资金都捉襟见肘,别的根本谈不上。即使是她的前夫走时一分钱没带走,她的所有积蓄加起来也远远不够她想投资的——尽管她目前的资产比厂子所建之初陡增了十倍——尽管只有短短的七八年时间——尽管在别人眼里她是那样富有。现在她手头有钱了,可那是张敏的钱,她是绝不会动它的——尽管张敏是好心,也是实心实意的。
贷款的路复杂而漫长,不仅手续复杂、人脸难看,很多过程只有通过行贿才能进行——这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副产品,也是其发展过程中令人作呕的衍生物。
是的,中国的法律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因为发展速度太快,因为人口众多,因为她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但我们也能够看到,她各个方面的法律法规正在不断且快速得到完善和健全。她的发展速度令世人瞩目——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国民生产总值正在以前每年超过百分之七、且在今年的亚洲风暴中以人民币不贬值的伟大胸襟,令亚洲所有国家叹服不已,在世界上为自己赢得了极高的信誉,令世界震惊——她已成为世界经济发展最活跃的国家。
最近,李然开始实实在在地想这个问题了——并不是因为有了张敏的钱,而是她看到很多经济上比她的厂子困难得多的企业都在硬着头皮往上上,结果发展得还不错。
她准备跃跃欲试。
是的,经过无数次磨难之后的李然,已渐渐成熟起来,也坚强了起来。
磨难是一种雄厚的财富。
根据以往的经验,赵南既然提出了这问题,就一定有一些把握了,他是一个考虑问题很周全的人。
“我说好老弟”李然笑着瞪了还在佯拉长着脸的赵南一眼,“你的关子准备卖到什么时候?”
“你现在有钱了?”
“哦?是有点,不过那是别人的。”
“我们要想在市场上站稳,目前要紧的是要赶紧扩大我们的实力。”
“你认为……我该怎样做?”
“我们的设备陈旧,厂房太小……”
“可你不会不知我们贷不下款……我也不想用人家的钱。”
“我已经想到了。可以告诉我那笔钱有多少,那个‘人家’是谁?”
“……”李然没说。
“最近国家对抵押贷款的政策放宽了许多,可以将你那‘人家的钱’作抵押,那么,所有的资金就全有了,也不用看人的脸色了。”
“不行,万一形势不好,我们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人家。”
“那个‘人家’是谁我不管,我只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你真有这个把握?”
“一向敢作敢为的人,这会儿怎么变得这样优柔寡断!”他将饭盒放在一边,“反正厂子是你的,我的话只给你提供参考,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别这么说!”李然看到赵南最近总变得玩世不恭的样子气得溜了他一眼,“好吧,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回头我们制定一份详细计划。”
“嗯!”赵南依旧拉着脸。
赵南等着李然把饭吃完,然后接过她的空饭盒去外面的水房一起洗了。他的这种举动总把李然感动得一塌糊涂。不过既然他愿意做就由他了。
洗完了回来,赵南也不客气地用李然的毛巾擦了擦手。
李然拿着一张报纸胡乱翻了起来,“我看呀,真想成佛的人是你。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还不赶紧讨个老婆,想等到七老八十?”
赵南也从李然桌上的一堆报纸里挑了几张,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不是我不想找,爱情这东西须要缘分。我总不能到大街上看着哪个女人顺眼,就对她说:‘喂,嫁给我吧!’”
“机会也不是没有,你太原那个女同学人长得不丑,给你写了那么多的信,连‘亲爱的’都用上了。你为什么不理人家?”
“我在我那个女同学身上死活找不到感觉。你说这要是不明不白跟人家好上了,还不害了人家!”赵南胡乱地翻看着手头的报纸。
“你要尽量想着人家的优点,”李然以过来人自居,“总找别人的短处那和谁也找不到感觉。”
“那不一定,对于自己喜爱的女人,就是一无是处也充满了感觉。”
李然诡秘地笑了起来,“好啊,看来有目标了,呵呵——那女孩子可真幸运。勇敢点,赶紧点,别像个老夫子只会作语言的伟人。其实我们伟大的赵南同志弟连国家主席的女儿也配得上,若是那位女子不积极响应您老弟的伟大求爱,那她就是有眼无珠。喂,需要老姐帮忙就吭个声,本人必奋勇向前以助之。”
“别拿我开涮了好不好?兴许我看上的那位即有眼又有珠,就怕她爱着的那个人比俺伟大的不是一点。”
“谁那么值钱呀?”李然有些认真进来,“中国的女性有七个亿,非要不识抬举的她不可?等到过了年闲下来,老姐我一定好好帮你瞅一个,说不定比那位还好。”
赵南将手中粗粗翻了一遍的报纸重新整理好,放在李然的桌上:“我看还是免了吧我天真的然姐!”他在私下里喜欢这样称呼她,“你应该好好吃饭睡觉,以不至于使你飞起来。如果还有时间,就再想想扩建厂房和改造设备的事。面包会有的,老婆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赵南打了声招呼,“我到车间里去看看。”便转身向门外走去,很快,楼梯上传来赵南下楼的脚步声。
李然有些蒙头,“不让帮算了,谁又欠你什么了?切!”她不明白为什么赵南这两天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简直莫明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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